文/孫守名

沿著五月的波痕靜靜走過無風的歲月，數著指頭看窗外樹葉千姿百態的變化，心中充滿淡淡的喜悅和憂傷。五月，再也不能沿河看柳，再也不能吮吸春天的清新。柳絮纏繞著燥熱的空氣，飛舞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如往昔和未來的五月。

昨夜一場不期的大雨結結實實地下在空幻的夢境中。早晨起來，順著狹窄的胡同走向陽光，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好像內心壓抑了許久，憋悶得無法透氣一樣。胡同里人很少，一條晨練的黃狗左右嗅著，似乎尋找上天恩賜的美味佳肴。心里靜極了，有穿堂風從遠處飄來。

轉角處，是一個團花錦簇的院落，樹青草綠，是春天邁向夏天的情景。雨水洗過的小徑干干凈凈，如我受過無數次傷害的心靈。銀杏的葉子一動不動，鋪展著新綠，憂郁地等待著明媚的陽光和醉人的風兒。走過一片竹林，看新鮮的葉片油然伸向天空，有種欣欣然的感覺。

一只麻雀傾斜著身子絕望地在泥土中掙扎，低低地哀鳴，有種心痛的感覺從手指尖升起，瞬間傳遍全身。不想讓這在大雨中受過傷害的小生靈在苦難中掙扎，捧起她，就像捧著一顆受傷的心，沿路返回。

精心制作了一只籠子掛著院子的一棵小樹上，鳥兒很聽話的樣子，傷很快痊愈。五月，一天天和這籠中的鳥兒相對，溫馨而幸福。每當有了空閑，我就到處去捕捉她喜愛吃的蟲子，帶回來細心喂養。鳥兒是那種知恩圖報的生靈，沒有喜新厭舊的想法。起初，她對我非常感激，常常用一種歡快的眼神望著我。我坐在樹下時，她就用宛轉的歌喉給我唱五月的艷歌。傍晚，躺在床上，聽窗外鳥兒自言自語的聲音，感到說不出的憐惜和愉悅。在朦朧中，以為五月就是這樣的。

一場大病如憂傷般襲擊了我孱弱的身體，在這個沒有太多詩意的五月，再沒有心事給鳥兒去野外覓食，不愿看日升日落，不愿聽天籟之音，不愿見任何與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窗外的鳥兒失卻了疼愛，孤獨無助的樣子，在籠中掙扎著，哀鳴著。站在院子中，看一絲風從樹葉間飄散而過，毫無聲息，如我的漸漸消逝掉的幸福和生命。我想放生，放掉這只我曾經救過的生靈。

但我并不心甘，沒有了這只給我帶來快樂的鳥兒，真不知道這個苦悶的五月該如何度過。板著指頭，從頭一遍又一遍地數著日子，任苦澀的淚水劃過嘴角。但生命需要自由，需要釋放，我還能奈何了這憂郁的五月嗎？不能，為什么不放開這可憐的鳥兒而讓她陪伴我度過這些孤獨的歲月呢？

選個空氣清新的早晨，在太陽還沒升起前打開鳥籠。鳥兒似乎明白我的心意，鉆出籠子，一下子飛進有風的日子里。我滿以為她會戀戀不舍，可是，我錯了，錯得自己都傷心欲絕。我忽然感到，對于我禁錮了她，她有無限的怨恨，以為我是刻毒的化身。掙脫了籠子，也就算遠離了我的罪惡。一種鉆心的疼痛穿過心底，趕緊跑回屋內，不愿再看天空。

其實，我的生命難道不是有著一層厚重的籠子嗎？只是，時間久了，麻木了，感覺不到了。我沒有信心走出籠子，也更不愿意走出。這種生活似乎也給我帶來很多迷醉，有時還會感到滿足。放了鳥兒，生活中沒有了安慰和喜悅，也許會更加單調吧。

五月的日子燥熱和煩悶，空氣中絲絲縷縷的熱浪盤旋而下，沖擊著本已脆弱的身體。明天，想出去走走，看能不能追尋到風的影子。我從書櫥內拿出一本又一本的書，一頁頁翻看，找不到一點兒有關鳥兒的信息，知道她遠離了，永遠的。

五月還有幾天，總該有個不錯的打算。虛度的光陰如逝去的流水，毫無節制地流淌。什么時候身體才能康復，自己也沒有把握。不能再等了，我決計在最近出去走一走，透透新鮮的空氣。去的時候，什么都不帶，空空的，一路陪伴的，有清風明月就行。不想和這個世界任何一個角落聯系，找片安靜的所在，靜靜地躺下，有雨絲飄過臉龐最好，永遠睡下。在樹陰下享受一地蔭涼，沒有任何人打擾。有沉鐘暮鼓響起，誦經者數著佛珠拋起一個個苦難的圓圈，讓它們在空蕩蕩的塵世飛過。了卻塵緣，一心向佛，慧覺大師如是說。

五月，是一行行沒有節奏的律詩；五月，是一曲曲失了韻調的佛音。沿著五月如水的波痕，去找尋那個無望的夢境。任穿堂風從眼前吹過，揚起遮天的塵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