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四海

晚上九點多，正躺著看電視劇《千山暮雪》的第十八集：莫紹謙站在別墅的窗外靜靜地看著蹲在角落里的童雪……枕邊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打斷了電視劇里的音樂：“啊，這個人就是娘啊這個人就是媽……”

我立即抓起電話接通了：“媽，什么事兒？”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的聲音：“在家還是在外啊？唉，嚇著你了，沒得事兒，你上周說這個周末要回來的，我今天等了一天沒有看到你人影，估計你忙呢，忙就不要回來了，在外應酬要少喝點酒。”“哦，媽，我都忙忘記打電話給你了，這周沒有休息，就沒有回去。我看下周能不能回去。”“沒事沒事，你忙你的，工作要緊，我就是問問罷了。你早點休息啊！”

放下電話，再也無心看電視，心里頓時變得酸溜溜的：兒行千里母擔心。但母親輕易是不會在晚上給我打電話的，她正常晚上七點多就睡覺、早上五點多起床，與我通電話基本都在上午。今天這么晚還打電話來，我知道，母親肯定是想我了。我沒有想到自己隨口說的一句話，就讓母親牽掛了整整一周，我更無法想象在這個一直陰雨的季節里，今天母親靠在門框上一次次望著村里的路等我回家的目光該是怎樣的急切？風雨飄搖中撩起的母親耳邊的白發散發著怎樣想念兒子的情愫？

以前每次回老家的時候，都會特意提前告訴母親我要回去了，嬉笑著讓母親多準備點兒吃的。每每母親接我這樣的電話，總是嗔怪我：“到了媽媽這里，還怕虐待了你不成？”然后在村子口老遠，我就能看到母親矮小的身影倚靠在村頭的楝樹下等我，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是先上下打量我一下，然后微笑著說“回家吧”，我知道母親看我的第一眼，就是想看看我胖了還是瘦了，想看看我的臉上是疲憊還是勞累，就是想目測一下多日不見的兒子，然后將此時的形象刻在內心，留待我下一次回家時再做個比較，我哪怕只是胖或瘦個半斤的來去，母親一眼總能看出來。那一年的冬天，我的人生拐了一個很大的彎兒，一直閉門不出，哪兒也不想去。母親打來電話：“要不，你回來住幾日，家來陪陪媽媽嘮嘮？”思索很久，收拾好所有的行囊我回到了老家的村口，依然看到母親等候在那株楝樹下，靜靜地看著看著我，說了一句：“你瘦多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咱回家吧！”我拎著行李跟在母親的身后，我隱約能看到母親抽泣的雙肩一聳一聳的，但是，當母親回過頭來讓我注意腳下的坑坑洼洼時，我看到的卻是母親堅毅的目光：“兒啊，這路不好走，有的地方平一些，有的地方就是個小塘兒，能絆得你摔個大跟頭，但你不能怪路啊，你也不可能跌倒了就一直躺在那個坑塘里不起來啊？你說是不？” 我無言以對，識字不多的母親也說不了什么大道理，但是我曉得，母親只要看到我的人，只要看到我平平安安的，她的心就寬了！

在家住了三天后，我還是決意要走了。記得那個初冬的早晨，我很潦草地與母親在村口道別，母親嘆了一口氣說：“兒大不由娘，你的事情我也幫不了什么，但是，你要曉得你在，媽媽就在；媽媽在，這個家就在！”我不忍回頭看寒風中的母親送別我的目光，但我知道，這路我得一步一個小心地走著，因為我倘若摔痛了，痛的是我的身體，牽掛的卻是母親的心啊！

電視里，《暮雪》的片尾曲已經響起來，旋律撥動得我的心某個角落絲絲的疼痛：千山暮雪，暮雪千山！淚水一剎那流下來，我知道，無論前面的路怎樣的難走，無論我會走得多遠，我始終走不出母親的目光，我始終纏綿在母親的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