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嚴勇
浮梁,一個多么讓人遐想的詞語。在到達浮梁之前,我一直思考縣名的含義。從字形上看,都是三點水,說明這個縣一定是水多;再從字義上看是浮在水上的棟梁,應該跟木有關吧。及至到了縣城,我才知道這里果然是一個多山多水的地方。
其鄉(xiāng)人汪肩吾在《浮梁縣志》說:“溪水時泛,民多伐木為梁,故名浮梁。”證實了我的猜測是對的。一個多山多水的地方,如果沒有多災多難,那必定會是山水宜居的天堂。浮梁在歷史上是一個水災頻發(fā)的地方,據(jù)說縣衙亦曾被山洪沖毀。然而不發(fā)水災的時候,浮梁亦會如白居易在《琵琶行》寫的那樣,成為眾多商賈“前月浮梁買茶去”的集散地。
浮梁現(xiàn)在最有名的茶是浮紅茶,可是我并沒有聽過。翻開《新唐書食物志》記載:“浮梁每歲產(chǎn)茶七百萬馱,稅十五萬貫”,為全國之首。可以遙想唐宋之際,浮梁茶一定是名滿天下。加上白居易的無心渲染,更增添了浮梁茶的知名度。如今,浮梁茶已少有人知,也許是因為與另一個興起產(chǎn)業(yè)有關——陶瓷。
宋代,是浮梁陶瓷生產(chǎn)大發(fā)展的時期,據(jù)《陶記》載,當時“村村陶埏,處處窯火”,窯址遍布縣城東南各地。如今的瑤里古鎮(zhèn)就是陶瓷的發(fā)源地。浮梁的瓷器名揚天下,連當時的宋真宗景德皇帝也特別喜歡浮梁瓷,并將年號賜給浮梁,將昌南鎮(zhèn)改為景德鎮(zhèn)。
浮梁在歷史上一直是一個級別較高的大縣。它的地方官是正五品,這在全國是很少的。據(jù)說也是因為陶瓷的緣故。當時督陶官一般都是三四品,而縣官才七品,為方便督陶官與地方官接見才特許了個五品縣令官。從此,浮梁的瓷器,一直名揚天下,至今不衰。今日英文“china”一詞,也是以浮梁的“昌南鎮(zhèn)”命名的。
然而在現(xiàn)代,人們一般都知道景德鎮(zhèn),卻不知浮梁。浮梁的茶,浮梁的瓷也少有人知。在歷史上,景德鎮(zhèn)一直只是浮梁的一個鎮(zhèn),然而隨著瓷器的興起,景德鎮(zhèn)逐漸有了自己的經(jīng)濟文化地位,逐漸與浮梁平起平坐,并最終取代了浮梁的地位,成為一方的行政中心。歷史是無情的,不管它曾經(jīng)是多么的輝煌,只要有衰落的時候,就可能逐漸被人們遺忘,成為歷史的點綴。正如琵琶女年老色衰,商人重利,浮梁買茶,數(shù)月不歸一樣,浮梁也漸漸被人們淡忘。
這次江蘇作協(xié)首屆文學評論讀書班,將我們帶到這里,就是為了讓我們走進歷史,記住歷史,在歷史中感悟,最終帶著一顆淡泊之心去對待生活與寫作。
走進浮梁,走進古縣衙,感受著一座城市繁華衰敗的變遷。站在古縣城墻之上,看著唐宋元明清的歲月一點一點從云端處散盡,才發(fā)現(xiàn)人生不過也是南柯一夢而已。浮梁亦如南柯,一夢就是千年,千年了,不變的是它無邊的鄉(xiāng)村風情,不變的是它這里民風的淳樸,還有那些沉重的讓人懷念的燦爛歷史文化。
佛印和尚與東坡的交往,為沉重的浮梁文化尋到了一方輕松之處。東坡的小聰明,佛印的笑而不答,讓他們完成了儒家文化與佛家文化的和諧對話。在浮梁的名人史上,佛印無疑是 “四大本空,五蘊非有”的智者,至今那座紅塔還矗立在古縣衙的一旁,聳入云霄,布滿滄桑,卻依然紅色逼人,掩不住那一份莊嚴與肅穆。
有趣的是,古縣衙與紅塔的周遭都被村舍包圍。那些村舍有些是徽派建筑,粉墻、黛瓦、馬頭墻、磚木石雕以及層樓疊院,也有許多是現(xiàn)代建筑,間雜其間,不是十分審美,卻十分自然、和諧。八山半水一分田,半分道路和莊園。浮梁農(nóng)田相對較少,村舍的屋前屋后,村民都會種上一小塊的菜畦,那一塊塊菜地就如切開的豆腐,齊整整的,綠油油的。掐一片芹菜葉子,雙指一捻,至于鼻尖,輕輕一嗅,一股清新的鄉(xiāng)情被吸入心田。這鄉(xiāng)情可以穿越時空,于片刻之間,讓我恍惚回到兒時的記憶中去,回到純凈的鄉(xiāng)土里去,回到曾經(jīng)也如這里一般靜謐的家園中去。
在古縣衙旁的破敗的村委會墻上,依然可以模糊的看見“毛主席萬歲”,“自力更生”之類的文革標語。這里的時光仿佛比別處的時光慢上一拍。在這個到處拆遷的世界,這里卻似乎成了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們遺忘的角落,又或許是政府對這里保護的結(jié)果。不管怎樣,這里給我們再現(xiàn)了一段七八十年代的回憶,這就足以讓我很驚喜了。
行駛在浮梁鄉(xiāng)間小路上,看連綿的小山下清澈的河流,成片的棉田里無邊的棉花開滿枝頭,宛若白雪,對兒時故鄉(xiāng)的懷念頓時在胸中瘋長,如春草一般。